编译&整理：Yuliya，PANews
“一边嚼着玻璃，一边凝视深渊。”这或许是Coinbase创始人兼CEO Brian Armstrong过去十三年创业历程最真实的写照。从2012年比特币仅值6美元时一无所有地起步，到如今掌舵一家市值千亿美元的上市公司，他的征途并非坦途，而是充满了混乱、倦怠、诉讼和尖锐的政治攻击。
在When Shift Happens本期节目中，Brian Armstrong分享了从一个内向的工程师到世界级企业领导者的转变、对创始人心理的独到见解、处理棘手挑战的实用策略，以及他对加密货币、财富、人生意义和未来的深刻思考。PANews精选本期播客部分内容进行了文字编译。
创业的起点与初衷
主持人：您曾说Coinbase的使命是“提升全球经济自由”。这背后的动力是什么？
Brian ：Coinbase的使命是提升全球经济自由，而我个人的使命则是用科学和技术加速世界的进步。虽然我的成长环境并不特殊，比如并非逃离某个财富被剥夺的国家，但我在阿根廷生活过一年，亲眼见证了社会因恶性通胀而动荡。这些经历让我对金融系统的效率和公平有了深刻认识，也激发了我持续优化、学习和建设的热情。小时候我很喜欢玩《文明》这类策略游戏，管理资源、搭建基础设施，这种“建设”的快感后来延伸到创业和产品开发上。
主持人：您是如何对比特币和区块链的世界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的？
Brian ：我本身学的是计算机和经济学，喜欢自由市场经济理念，也亲身经历过阿根廷的恶性通胀。在Airbnb工作时，发现全球金融系统效率低下，很多人无法获得基本金融服务。
比特币白皮书让我看到，区块链可以像互联网一样，赋予每个人经济自由。只要有智能手机，就能拥有安全的财富和全球化的经济参与权，这让我非常兴奋，最终决定辞职创业。
主持人：您花了多长时间才建立起这种“全身心投入”的信心？
Brian ：从2010年12月首次阅读比特币白皮书到2012年7月正式成立Coinbase，大约花了一年半时间。在此期间，我曾因比特币的复杂性和朋友的不理解而产生自我怀疑。然而，真正促使我下定决心的是被创业孵化器Y Combinator录取。第一次申请Y Combinator时未成功，但第二次申请后得到了支持，并获得了15万美元的启动资金。这笔资金让我有信心辞去原来的工作，全力投入创业，并决定用几年时间尝试实现自己的目标。
主持人：怎么看待别人叫你“光头创始人”？
Brian ：我在20多岁时就注意到头发开始变稀疏，最终选择剃光头发。虽然最初感到不适，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不安全感，关键是学会接受并以幽默的态度看待。虽然“光头创始人”的这个梗在加密圈流传，但这并不具备实际意义。我不会因外貌特征对他人产生偏见。
Coinbase的荆棘之路：在合规、诉讼与混乱中铸造信任
主持人：如果要向不懂技术的普通人介绍Coinbase，您会怎么说？
Brian ：Coinbase是最简单的加密货币购买、存储和使用平台。我们不仅是交易所和托管人，还提供支付、贷款、信用卡等服务。未来，Coinbase会像银行一样，成为用户获取更优质金融服务的入口。即便用户不了解加密技术，他们也能用Coinbase轻松汇款、贷款或筹集资金，就像大家用电灯或互联网一样无需理解底层原理，只要享受便利即可。
Coinbase 的终极目标是，每天有十亿甚至更多的人通过Coinbase的应用访问开放金融系统。这将成为用户的银行和券商替代品，通过一个应用程序实现所有金融服务，从而在全球范围内增加经济自由，让任何拥有智能手机的人都能使用。
主持人：您在2012年创立Coinbase时，比特币只值6美元。13年后，Coinbase市值达到千亿美元，并在纳斯达克上市。您走的是一条艰难的合规之路。通过遵循合规路线、不走捷径，打造全球最大的交易所需要什么？
Brian ：这绝对是一项更长期的事业。与监管机构和立法者沟通需要大量的工作，他们通常行动不快，但最终会采取行动。即使法律没有要求，我们也会做一些我们认为未来可能会被要求的事情，或者至少一个理性的人会认为，在缺乏明确性的情况下，他们做了合理的事情。
比如，把公司设在美国，而不是去某个离岸避税天堂。早期，我会穿上西装去和这些人交谈。有时候他们完全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，会问我“这不就是个电子游戏吗？”。一些银行会说“我们不与加密货币公司合作”。
我发现，如果人们只是在网上看到我们，他们会非常怀疑。但一旦他们当面见到我们，他们就会更信任我们。他们能感觉到，我们这群人虽然年轻、可能有点天真，但不是坏人，我们在努力为世界做一些好事。
加密货币的发展经历了从被忽视到被接受的过程。最初人们对加密货币要么嘲笑要么忽视，但随着行业的成长，部分人开始将其视为对金融体系和生活方式的威胁。我们意识到，有两股力量在反对我们，那就是参议员Elizabeth Warren和前SEC主席Gary Gensler。
我们突然开始收到来自 SEC 的非常奇怪的行为。我们和他们会面了大约 30 次，请求他们提供明确的规则，我们很乐意遵守。但我们得到的回复却是：“我们不会告诉你。去和你的律师谈。”
我意识到，他们只是想非法地消灭整个行业。如果我们不反击，整个行业（至少在美国）就可能被扼杀。我觉得我有责任捍卫我们客户的权利。当时大约有 5000 万美国人使用过加密货币，这是美国人民想要的，但政府内部的一小撮活动家却试图非法扼杀它。
我意识到我们作为一个行业必须积累政治力量。因此我们资助了 Stand with Crypto，让大约 200 万人表示他们希望选举亲加密货币的候选人；我们为国会每位成员制作了评分卡；我们向 Fairshake（一个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）捐款；我们还起诉了 SEC。
我很自豪我们做了这些。当我与客户交谈时，他们最感谢我的就是这件事。他们说：“谢谢你们站出来对抗这些人，捍卫我们的权利。”这最终成为了 Coinbase 一个巨大的品牌建设时刻。
主持人：除了联合创始人离开，您还能分享一个在 Coinbase 历史上最艰难的时刻吗？
Brian ：这样的时刻有很多。创办一家公司就像那句老话说的，“一边嚼着玻璃，一边凝视深渊”。你必须一直做那些超出你舒适区的事情。
某种程度上，我甚至有点喜欢做难事，因为它能让我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好，这就是成长的过程。但说真的，几乎每周都有类似的事情。比如，我必须和某人进行一次艰难的谈话，告诉他们要被解雇，或者他们需要在某方面做得更好；或者我们不能收购某家公司，从而打碎了他们的梦想。
还有，被联邦政府起诉、在国会作证、主流媒体上出现关于你的负面文章被数百万人阅读、经历一次网络安全事件导致损失了 1 亿美元，你必须赔偿然后公开承认错误并反思。运营一家公司会遇到无数艰难的事情。
关于领导、合作与逆境成长的生存法则
主持人：您曾提到自己是个内向的孩子，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自闭。很多人认为最优秀的创业者往往有自闭倾向或童年创伤，您怎么看？
Brian ：我认同这个观点，很多创始人确实有自闭或多动症（ADHD）倾向，这带来极强的专注力和创造力。当然，这只是简化的分类。更重要的是，很多创业者早期的动力来自某种负面情绪，比如恐惧、愤怒或渴望认可。比如我小时候害怕不被认可、不够优秀，这种动力在公司取得一定成功后需要转变为更积极的目标，比如学习、成长和影响力，否则很容易陷入倦怠。
主持人：在合作关系中，如何处理分歧？
Brian ：我与联合创始人Fred Ehrsam约有90-95%的时间意见一致，但在剩余5%的时间里会出现分歧。为了避免因职权决定引发不满，我们设计了一个简单的方法：双方分别评估对某个问题的重视程度，从1到5打分，然后同时亮出数字。谁的分数更高，就按谁的方式执行。
这种方法不仅能快速解决分歧，还能判断对方是否真正关心问题或只是享受辩论。我们从未出现过双方都打5分的情况。如果出现平局，可能会通过抛硬币决定。此外，若按某人的方式执行但结果不理想，则需由该人负责解决问题。这种策略帮助我们在早期高效推进公司发展，奠定了Coinbase的成功基础。
主持人：您的联合创始人Fred在2017年离开了公司。当时您感觉如何？
Brian ：当时确实很难受，甚至有种被抛弃的感觉，也担心员工会因此动摇。但Fred处理得很好，他提前一年就和我及高管沟通自己的想法，并选择在公司和市场都处于上升期时离开，帮助公司顺利过渡到更专业的领导团队。这种坦诚和责任感让我们至今仍是好朋友。
他的离开实际上帮助公司迎来了第二个“创始时刻”，公司从主要由我和他两人决策，转变为 Brian 担任 CEO，并围绕他建立一个真正的领导团队。这帮助公司走向专业化，并为后来成为上市公司奠定了基础。这段经历让也让我在领导力上得到了成长，学会面对困难和挑战。
主持人：您是如何接受联合创始人的离开，而没有感觉自己是在为他“打工”（为他持有的股份工作），而他却去追求下一个激动人心的事情了？
Brian ：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。首先，股份的“归属”机制很重要。硅谷的标准通常是四年，但那是针对员工的。我认为对于创始人来说，应该设置更长的归属期，比如十年。任何值得做的项目，四年后都才刚刚起步。
其次，如果你作为创始人已经完全持有了你的股份，我认为完全有理由去找董事会要求新的股权激励。当你成为一家更大的公司时，有薪酬委员会和各种尽职调查、治理机制来处理这些事。甚至有专门的律师可以代表你作为创始人与董事会进行谈判。
这是一份艰难的工作，所以你需要感觉到自己能分享到公司成长的红利。有些创始人即使股份已经全部归属，他们仍然觉得，如果公司价值翻倍或三倍，他们还有巨大的上升空间。所以这最终是每个人的个人选择。
主持人：您认为一家公司在没有创始人 CEO 的情况下，有可能长期保持卓越表现吗？
Brian ：创始人CEO在推动企业创新和创造价值方面具有独特优势，但如果缺乏优秀的运营者搭配，可能会导致公司运行混乱。创始人CEO与优秀运营者的组合能够最大化企业价值，因为前者擅长创新，后者则能确保企业高效运转。
针对继任计划，这是一项复杂且困难的任务，就像一个国家或文明的权力交接。以苹果为例，当乔布斯去世后，董事会选择了更安全的继任者库克，并取得了巨大成功。然而，大多数董事会倾向于规避风险，选择更保守的领导者，这可能会限制企业的创新潜力。
即便创始人离开，公司也可以通过收购其他创始人领导的企业或培养内部人才，将“创始人基因”注入组织，以保持创新能力和竞争力。这一过程虽困难，但对长期发展至关重要。
主持人：您怎么看待独立创始人？
Brian ：独立创始人是可行的，但关键在于找到能够与自己形成互补的人，这种互补关系可以来自联合创始人，也可以来自领导团队或高管团队。寻找那些令自己“敬畏”的人非常重要，这些人不仅在各自领域表现出色，还能提出新颖的想法，促使自己提升并跟上他们的步伐。这种关系像婚姻，双方能够相互挑战并推动彼此成长。这种团队合作虽然存在意见分歧，但当运作良好时，会显著提高个人和团队的表现。
主持人：建立一个企业已经非常困难，还要应对波动的市场、疯狂的熊市，现在又加上与美国政治体系和银行的对抗。您已经坚持了 13 年，经历了多次牛熊转换、股价暴跌、联合创始人离开、IPO 后的再次大幅回调……您如何在高压下保持长期投入而不崩溃？
Brian ：我从不放弃，无论面对多少次失败，只要目标明确，就会坚持到底。在创业中，决心是创业中最重要的品质之一，甚至超过聪明才智、创意或融资能力。当然，并非每天都充满动力，有时早晨醒来会感到沮丧，但仍然努力调整心态，继续前行。
主持人：遇到极度焦虑或倦怠时，该怎么做？
Brian ：工作压力可能以各种方式影响身心健康，例如体重变化或剧烈背痛。最重要的是睡眠、锻炼和营养。我偶尔也会听David Gogggins的励志视频来调整心态。压力大时，我会强迫自己休息、运动、与家人朋友聚会，48小时后通常能恢复。
创业初期可以短期拼命，但要想持续几十年，必须找到可持续的节奏。每隔几年我都会感到倦怠，通常意味着需要把一些工作委托出去，或者彻底改变工作方式。
主持人：很多创业者都梦想成为您这样的人，您认为创业者最容易忽略什么？
Brian ：我觉得很多人其实并没有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，他们害怕迈出那一步。很多创业者会跟我说，“未来我想做某某大事，但现在先做点小的。”其实，大家应该更大胆地去追求更宏伟的目标。我自己也是这样，早期只想做个小生意，后来不断给自己设定更大的目标，比如“创办一家市值十亿美元的科技公司”。当你敢于设立远大的目标并每天思考实现路径时，会吸引更多优秀人才加入，也更容易取得重大突破。任何真正有价值的宏大事业，都可能需要至少十年。这是我随着年龄增长学到的一个教训。
主持人：您在过去 20 年中学到的，可以让我受用余生的一件事是什么？
Brian ：我最喜欢的教训之一是：“行动产生信息”。如果不知道做什么，就先行动，哪怕错了也能获得反馈，迅速调整。很多人陷入分析瘫痪，而持续的小步前进才是突破的关键。
加密世界的下一章：通往隐私、链上与开放金融的蓝图
主持人：您对经济自由的理解是什么？
Brian ：经济自由本质是自我主权——你的钱你做主。通胀最伤害社会底层，因为富人可以把钱投入抗通胀资产（如房地产、黄金、比特币），而穷人只能持有现金，这等于是倒退税。加密货币让任何人都能用手机安全存储财富，随时转移到全球任何地方，保护财产不被政府滥用或随意剥夺。这不仅是金融创新，更是全球经济公平和自由的基础。
主持人：许多早期的加密货币OG最近都更加关注隐私。像 Zcash 这样的项目在创造更多经济自由方面扮演什么角色？
Brian ：我认为隐私极其重要，尤其是在我们的金融生活中。这几乎和你的健康信息一样敏感。让我感到惊讶的是，加密货币在默认“假名”的情况下发展得如此之大，所有的交易，包括金额和时间戳，都在一个公共账本上。
像 Zcash 或 Monero 这样早期专注于隐私的项目，特别是 Monero，因为它几乎是 100% 隐私的，所以早期的采用者中有一些是从事非法活动的人，这造成了一种“这不都是坏人在用吗”的看法。
我的观点是，隐私非常重要，我们需要在加密货币中实现它。我认为实现的方式是，从那些默认公链（如以太坊、Base、Solana）开始，提供一个可选的、私密的交易类型。这样你就可以说，“看，这条链上 99% 的活动都是合法的，现在也有合法的人在使用私密交易。”这和互联网早期从 HTTP 转向 HTTPS 非常相似。我们收购了一家名为 Iron Fish 的公司，正致力于在Base链上提供一种私密交易功能，任何人都可以支付可能稍高一点的 Gas 费来使用它。
主持人：您曾发推说，传统的融资过程已经过时，资本形成应该在链上进行。为什么？
Brian ：很多东西都在向链上转移，每个资产类别都是如此。这是 Coinbase 现在正在做的事情。我们希望让人们不仅能交易每一种加密资产，还能交易股票、预测市场、大宗商品、能源等等。
传统的创业融资过程效率极低。创始人要花三个月的时间，开上百次会议，应付无数的拒绝，法律费用高达数百万美元。这在链上可以更高效地完成，费用更低、速度更快、参与者更全球化。我们最近收购了 Ecko 和 Liquify 这两家公司，来帮助实现这个目标。在我理想的世界里，任何企业家都可以在我们的应用里按一个按钮，就能在链上成立公司、获得商业账户，然后一键融资。
主持人：在一个一切都向链上转移的世界里，像Coinbase、Binance这样的中心化交易所扮演什么角色？
Brian ：我们早就相信一切都会更多地在链上进行，所以我们在这方面投入了大量资金，并已在主应用中集成去中心化交易所（DEX），目前支持交易超过4万种资产，未来将扩展到数百万种。此外，Coinbase还推出了完全链上的自托管钱包Base应用，全力拥抱链上迁移趋势。
终极游戏：超越财富的人生观与创造者心态
主持人：您在 IPO 当天和第二天感觉如何？
Brian ：由于疫情，我没有去纳斯达克敲钟，而是在家中度过了那一刻。尽管这是我人生中的重要里程碑，但由于忙碌和疲惫，我当时并未有太多感触。
真正让我产生情感共鸣的，是随后收到的上千条信息，许多员工和投资者在那一天成为了百万富翁，他们告诉我这如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，让他们的家人买了房子等等。这对我产生了巨大的情感冲击，我永远不会忘记。
主持人：成为亿万富翁有什么感想？
Brian ：我相当快乐，更准确地说是感到“非常充实”。走在自己擅长并能为世界贡献价值的道路上，让我感到满足。尽管有时会感到压力和倦怠，但这些是成长的标志。
说实话，拥有财富或成为亿万富翁，能让你做成更多的事情。但它并不会真正改变你的快乐程度。
金钱更像是一个 KPI 或基准，衡量我是否在为世界创造价值方面做对了事情。它是在这个游戏中计分的一种方式，并给你资源去做其他事情。
主持人：对于你来说，事业上什么时候才算大功告成？
Brian ：即使早已具备退休条件，但我仍希望终生致力于创业和创造。企业家的动力并非仅仅为了个人致富，而是为了积累资本以支持更有意义的事业。
主持人：作为高强度创业者，如何平衡事业与个人关系？您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需要认真对待感情生活？
Brian ：无论男女，找到一个能互相支持、互补的伴侣都很重要。关键是要投入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关系，就像经营公司一样。现在我已婚，感情生活对我的事业有很大帮助，让我更专注、更有动力。对于创业者来说，情感带宽确实有限，但如果一直忽略，可能会在成功后感到孤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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